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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题研究 - 中国当代文学之“进化”
中国当代文学之“进化”

无心

一、当代文学之进化

  结束了没有文学的时代,从八十年代开始,文学突然成了一股势不可当的潮流,久久饥渴于文学的人们,从同样饥渴于创作的作家的作品中贪婪地吮吸每一滴汁液。

争鸣——人性的觉醒

  八十年代中期的文学真可谓百家争鸣,各种题材、手法层出不穷。这一时期的文学作品以中、短篇小说为最,《十月》、《争鸣》、《中篇小说》等杂志成了每一个知识分子的必读。

  和读者一样,作者也都是刚刚走出文学枯塚的人,有着积淀了多少年的理性思索和已渐扭曲的人性。不用刻意构思,现实本身就满是矛盾冲突,而这些冲突是每一个人都感同身受的。

  这一时期造就了一大批文学新星,张贤亮、戴厚英、王蒙等等等等,其中很多人现在已被视为文学泰斗。张贤亮的小说不仅迷倒了中年人,甚至也流入校园。

  这一代作家终究是理性的,越来越深入的理性终于渐渐偏离了文学对于人们的意义,人们开始渴望一些轻松,开始关注自己一向忽视了的生活的体面,开始关注蒋子龙、冯骥才。

港台言情文学的涌入

  要影响一代人,必定从影响年轻人开始。整个社会刚刚开始公开谈论情感,少年少女又正是冲动的年龄,港台言情文学的涌入不可避免地马上成为了文学的主流。

  与大陆文学不同,这些言情文学绝对没有丝毫生命的沉重,只有超凡的轻。它们的涌入不单是文字的呈现,而是伴随着影视文学的立体冲击。人们突然发现,原来生活还可以是这样的。

  在言情作品中,琼瑶小说一枝独秀,加上三毛臆想中的童话,成为那个时代的女性必读。

  然而,年时稍长的人是不屑于这类毫无理性的文学作品的,更一言以蔽之——无病呻吟。

武侠小说常青不败

  八十年代中,首先是梁羽生的武侠小说在学生们手中传开了,随后是金庸、古龙、卧龙生、独孤红、萧逸、柳残阳,直至新派的温瑞安和近年的黄易。即使在临近高考的高中生课堂上,仍然有人在偷偷地翻看。

  传说北京信息工程学院有个学生,到九十年代初已经遍历了北京图书馆的所有武侠类藏书。那时假冒名家的武侠书很多,一般明眼人能辨出真假,他却甚至能辨出是谁在假冒。

  到了九十年代,武侠小说依然不衰,这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金庸。武侠小说竟然进入《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大师文库》,这也许是最不可思议的文坛之事了,从此武侠小说才真正成了文学作品。现在,人们不见得会买一套世界名著,却都以家藏一套《金庸全集》为耀。

  金庸作品的荣誉来自于他深厚的文学功力,读金庸的书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回肠荡气。在精妙的情节、行文之外,除强扶弱的题材以及主人公以平凡的出身成就大事,也是使人们爱不释手的原因。

痞子文学的兴起

  八十年代末开始,痞子文学渐成气候。现代市井的语言,完全无理化的情节,加上年轻人的无所事事、玩世不恭,这就是痞子文学的风格。

  王朔是这一类文学的执牛耳者,他的小说中的语言成了年轻一族的日常用语。似乎也就是从王朔开始,人们才习惯于看作者买书,只要是王朔写的一定要看。

  这些作品有着明显的非理性倾向,反道德、反传统,并隐约启发着朦胧的性意识,正好迎合了年轻人反叛的心理。

  痞子文学对于后来的文学的影响是巨大的,更年轻一代的作者或多或少地在自己的作品中融入了痞子化情绪,并继续制造着流行口头语的经典。

纪实、报告文学的繁荣

  几乎与痞子文学同时,纪实、报告文学也在兴起,填补了较成熟年龄段的人们的需求。从社会纪实到内幕揭秘,不一而足。长久处在不透明的信息笼罩下的人们立即对它投入了极热切的关注。

  说纪实、报告文学不能不说柯云路。他成功地将大量的文学手法揉入纪实报告中,一越成为纪实报告名家。这一成功使他越来越依赖于笔法而尽量避免纪实报告所不可避免的繁琐调查,渐渐失去了纪实报告的主旨,并最终完全背弃纪实报告,以纪实报告的手法编造文学。

乡土的回归和封建的再现

  乡土小说在自己的题材之外有一个重大的贡献——它标志着中国当代长篇小说的开始。

  几乎每个爱读书的人都在谈论贾平凹、谈论《白鹿原》,农村题材的作品一下子多了起来。几乎每一本书都是沉重的,落后、愚昧是这些作品的主题,加上一些原始的野性和野性的爱,这些是城市里的人们所无法体验而又很想体验的。

  然而来得快去得快,城市的人们毕竟不愿意终日关注农村的事,短暂的回归转瞬即逝。

  再现旧文化在成熟一代人里得到了普遍的认同,主要是旧的婚姻、道德与家庭。观念和体制的反差,完全象是世外的不受约束的放纵。由此人们记住了苏童。

另一种沉重

  历史的思索是另一沉重的题材。

  中国的历史太长了,太长的历史留下了太多的文化遗产。作家总是在求同中求异以让众人接受自己的,不同视点、不同视面看待历史与文化正是作家的追求。

  《河殇》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年轻的高文学修养的作家是这一类文学作品的先行者,他们不满于现行教育体制灌输给他们的思想,他们有自己活跃的思维方式,他们广泛涉猎西方哲学,并对古老中国的沉重历史产生焦虑。他们一时看不透或者看透了某些实质,写下来,企望能警醒世人。

  这种思索有一定的危险性,对固有体系的怀疑与不信任可以成几何级数地传染,而缺乏理性的伪思索趁机抢滩,从而导致彻底的混乱。

文学的颓废

  作家们似乎将灵感用尽了。也难怪,多年的积累一旦成名后多年的写作,所有的灵性都已榨干了。彷徨之后,为写作而写作,作家们开始转向不熟悉的领域。

  值得一提的是,充斥着诲***的所谓通俗文学正大行其道,路边街头随处可见。而越来越多的文学作品受商品化的冲击,竟然也对此津津乐道。

  《废都》的问世以“以下删去××××字”引起轩然大波,这无疑是另一种赤裸裸的性描写。人们都说贾平凹自从“住院后”越写越糟糕,却唯有一位青年画家对我说:“正好相反,我觉得他住院以后的作品越来越有味儿了。”

  其实,正象《废都》的潜意识里所喻的,作家已经渐渐在失去辉煌,文学开始衰落。

记者加入创作行列

  到了九十年代,随着新闻媒体的发展,大批的记者不再满足于媒体的狭小空间,纷纷闯入文学创作的领域。

  有限的文学修养是这些新闻工作者的天然屏障。因此,他们的介入虽成气候,却并无明显的代表。加之他们的作品大多关联于功利与金钱,人们虽然喜欢他们新闻警句式的语言,却无法认同其文学价值。出于职业的原因,一尺半说成两吨重,不适当的夸张是他们的通病。

  有人说名人传记——指那些活了不到半辈子的名人、明星的自传——也是一种现象。不错,这的确只是一种现象,丝毫没有文学上的价值。

大文学家的小动作

  所有这些潮流里始终没有最应该有的一支力量,这就是大文学家的大部头儿作品。

  十几年来,似乎人们只看到了重印的钱老的《围城》,更多的却是散文、杂感、评论以及零星的回忆。端木老先生的《曹雪芹》竟未能杀青,为人们留下永恒的遗憾。

  面对一浪接一浪的畅销作品的冲击,大文学家漠然视之,这不能不让人感到奇怪。而畅销作品从发现人性到以人性为源泉,转而突出性直到公开诲***……

  现在人们流行看什么文学作品?好像已经不看了。

  文学发展到这一步可以休矣!

(1999.11.26 凌晨)

二、影视文学的冲击

  这里所说的影视文学是指那些用影视来表现的文学作品,或者说是转化为影视作品的文学作品。

外来影视作品的冲击

  必须承认,我国的影视作品在总体上讲,实在没有什么水平可言,尽管有一些著名的导演以杰出的作品频频在国际上获奖,但相对于我们庞大的影视作品产量,这样的杰作实在是九牛一毛。

  基于这样的事实,外来的影视作品很轻易地就能占领我们的市场,尤其是港台的影视作品,他们用的是和我们相同的语言,有着和我们同样的传统,甚至用有某些我们已经丢弃的文化。

  众多明星的加盟无疑是让这些影视作品更易于为人们所接受的催化剂,有的时候他们的催化作用之明显已经使情节黯然失色了。

言情电影文学作品

  八十年代涌入了一大批港台的言情电影文学作品,尤其是台湾的电影。

  当时的国产电影作品和文学一样,正处在刚刚复苏的争鸣期,题材普遍沉重,而且农村题材占了很大的比重。台湾的言情片大多改变自文学作品,电影节奏轻松,演员青春活泼,在沉重的文学氛围下显得格外有人情,加上同时涌入大陆的台湾文学作品的相互衬托,使大陆本来就不多的同类电影作品黯然失色。

  这些言情电影的情节几乎是文学作品的严格照搬,因此在很大程度上资助了那些文学作品的普及。经过那一时期的人恐怕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些电影里的明星,永远也不会忘记林青霞。

  到了八十年代末,随着大陆影视多样化的迅速膨胀,言情电影渐渐失去了主导的地位。

武侠电影文学作品

  把八十年代的武侠电影说成是文学作品有些牵强,因为他们虽然多是改编自武侠文学作品,电影本身却没有什么文学性,只是为了突出打斗场面。

  那时的武侠电影基本上是港台作品平分秋色,正好又是武侠小说风靡一时,大量的不知通过什么渠道舶来的武侠电影录像带象那些武侠书一样在人们手里“传阅”着。

  到了八十年代后期,香港的武侠电影逐渐依靠演员的雄厚实力占了上风,对于原著的改编也越来越离谱,很多电影看名字是某部名著,看内容却完全不是一码事。这一时期的武侠电影更炫耀的是特技技术,而不再是当初“拳拳到肉”的血腥打斗。

  九十年代,武侠电影已经完全是香港片的天下了,并且更加摆脱了对武侠文学作品的依赖。同时,不少武侠电影越来越文学化,并表现出极高的文学内涵,比如《东邪西毒》。这一类作品把刻画人物内在思想放在了很重要的位置,而且把握及其准确,已经可以说是纯粹的电影文学了。

武侠电视文学作品

  从《霍元甲》开始,武侠题材的电视剧就从来没有在我门的电视屏幕上消失过。基于电视剧的特色,武侠电视剧情节展开更丰富。似乎我们接触长篇电视连续剧就是从武打片开始的。

  武侠电视剧中大约有三分之二的题材取自于武侠小说,或者更多。他们所表现的从来就不是(当然也不应该是)普通人们所熟悉的社会与生活,与现实观念的冲突比较大。

  八十年代的武侠电视连续剧还是香港片最红火,而到了九十年代中,台湾的武打片由于渐渐融入了言情而随着台湾言情电视剧的兴起而逐渐成为主导。

  近年来,电视市场的需求与武侠文学作品的供应量之间的差距逐渐拉大,于是人们看到的是一遍又一遍翻拍的武侠名著,人们爱看什么武侠书就有什么武侠电视剧,经常可以在各电视台连续甚至同时看到同一部武侠作品的几个版本。

言情电视文学作品

  作为媒体,电视仍是我们日常舆论工具的重要组成,不可避免地要受某些创作上的限制。而电视媒体数量上的飞速发展和电视文学作品品质上的绝对低劣,为电视剧提供了日趋空白的市场。

  言情电视剧几乎清一色是台湾作品,而且和言情文学一样,也是琼瑶作品一支独秀。琼瑶作品的第一主角永远是女性,这一点在她的电视文学作品中表现得更为突出。

  仔细看看琼瑶的作品,其实是很公式化的,完全是一些女人,从小女孩儿到老妇人,随时随地都会尖叫、晕倒并伴随着哭泣,目的当然是博取观众善良的同情心,刻薄一点说就是:

  无理取闹+歇斯底里如果更认真一点,还会发现另外一点:

  仗势欺人这一点在她近年的作品中越来越鲜明了,想必是怀念自己遥远出身的缘故吧,有钱、有权势的人永远是正义的象征。年轻的女孩子也正有着这样的美好企盼,希望自己能有理想的归宿,而理想就是金钱、地位与家庭三位一体,一切有可能妨碍自己达到这一目的的人都将是敌人。

  似是而非的伦理道德充斥这一类作品,从根本上看,这些电视剧的社会意义绝对是负面的。

大陆新城市题材

  大陆新城市题材的影视文学作品起始于八十年代末,红极一时的是改编自王朔小说的电影和电视剧。还记得某一年同时有四部王朔的作品搬上银幕,这在大陆还是绝无仅有的。

  在这些影视作品当中,最大的特点就是调侃与玩世不恭,实际上表现的是无奈,是人对于社会的无奈。

  王朔亲自参与他的小说的影视在创作,合作者是一些年龄相当的导演、摄影师和演员,共同的趣味是他们合作的第一基础。当时王朔的文学作品正处在巅峰,人们立即接受了形象化的“王朔小说”。

  太大的成功是王朔不断地把作品推向影视,并对影视注入越来越多的经历,以至于超过了他对文学的投入,最后干脆不再写小说,直接就以影视为第一创作,而且用的是最快的创作方式——侃,瞎侃,侃段子,直到侃成剧本或干脆不写剧本直接侃戏。

  这种创作模式和风格影响了一大批年轻的影视创作者。难以想象,文学作品在影视上的成功正是导致影视脱离当代文学的元凶。

各题材影视文学作品的差异

  据说琼瑶对自己作品的影视拍摄过程要求极严,不允许演员改动哪怕一句台词,因而其作品能够保持与她的文学作品完全一致,并因为能直观地表现情感而比她的文学作品更能体现她创作的主旨。可以这样说——琼瑶的影视作品就是她的意识的再现。

  相对地,武侠影视作品就很是不幸,一定要被改得面目全非。优秀的武侠小说之所以好是因为作者有不平常的创作意识,有丰富的江湖知识和文化、历史等等底蕴,而编剧及导演似乎更愿意让不平常的人物、情节“合情合理”,也或许有意别于原著以吸引观众去比较,其成品实在不敢恭维。近来,武侠影视作品和其他影视作品一样越来越青春化,从演员、演技到语言、思维都越来越幼稚。

  记得金庸先生曾说,每次看用他的作品改编的电视剧,都像是在看人用刀子杀他的儿子。这话不算夸张。从影视角度看,王朔的作品都是原汁原味的。

  言情作品陈述女孩子的梦,武侠作品表现平凡人的非凡愿望,新城市题材则是平常人的平常苦闷。

  大多数人看见那些言情电视剧就烦,可是查一查电视台的收视调查就知道,言情片的收视率永远排在前面,这说明它拥有极固定的收视群体。其实武侠剧、城市剧又何尝不是如此。这一固定的收视群体也许并不在真地收视,而只是在固定时间打开电视,几十个频道空洞而无内容,夜晚的无聊又需要一个不必关注的背景,最终必会锁定某个电视剧,偶尔看上一眼就能知道前后情节,一两天不看也不会错过什么,更何况往往是数个频道可以互补。

  有了影视文学,有形有声有偶像,远比文学更有号召力。面对影视文学的冲击,文学的抵抗越来越无力,从不屑与争到不得不争直至无力抗争,不过短短十年时间。

  是不是文学真的要休矣?

三、网络文学的冲击

  贯穿整个九十年代的最热门话题恐怕就是网络。

  网络是个虚拟中的神话,而今却实实在在地呈现在人们面前。几乎每一个思维与时代同步的人都不可避免地会在世纪末之前进入网络——真实地进入或者限于条件而意识上进入。

网络文学的起源——盗版

  网络文学的起源是一个尴尬,因为这并不是一个自豪的话题。不错,中国的网民喜欢文学,因此网络文学才会盛行,但网络文学的最初形势却是盗版。

  把现成的文学作品搬上网络,为大批读者提供了一个廉价获取文学作品的渠道。之所以廉价,是因为尽管九十年代中以前的网络费用相对于人们的收入还十分昂贵,但这时上网的人至少有一半是利用工作时间公费上网的,而且当时网上的中文资源实在太少了,市场上的文学作品也实在太贵了。尤其是某些特殊的文学作品,比如中国古典文学以及古代思想作品,价格昂贵不说,还轻易不能买到,网络文学对这些作品的流传功劳不小。

  很多著名作家是在偶然情况下发现自己的作品流于网上的,也不乏抱着寻找自己的心态有意搜索而终于如愿者。尽管被侵权的作者都声称看到网上自己的作品被免费展示时第一感觉就是气愤,其实不如说第一感觉是抑制不住的兴奋,然后就是一个接一个的官司。

  网络文学的初始形态并没有因为这许多的官司而收敛。本来嘛,人们对于盗版的态度始终是与法律所呼吁的相悖的。我敢说,那些作家赖以发现自己的作品被网络盗用的工具——他们所用的计算机软件几乎全是盗版的。

  真正使这一阶段的网络文学逐渐势衰的,是网络原创文学的兴起。

网络原创文学

  九十年代中后期开始,随着网络用户的剧增,网络成为了人们现实生活之外的另一个现实,一个完全虚拟的现实,成为一个现实存在着的社会。这个社会的团体共性明显,那就是他们把这个虚拟的现实看得比真实的社会更真实。

  网络原创文学之所以兴起,原因其实很简单。你想出一本书吗?要首先问问自己钱够不够。要发表文章吗?报纸上为这类与创收不能直接挂钩的东西所留的空间越来越少了,杂志则只剩下文摘和隐私。而在网络上,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不用支付高昂的出版费用,也不指望能“卖”钱,因此,这些虚拟社会的文学作品比现实社会的文学作品更真实。辩证地,这种真实同时也正是网络文学作品先天不足的根源。

  网络原创文学基本上不存在版权问题,原则是传播越广、看到的人越多越好,因为作者还远远不够知名,需要人们认识自己的作品、认识自己。近来很多网络文学作品开始强调版权,也不过是希望别人转发自己作品的时候包含自己的署名。

近观网络文学

  网络文学有网络的特色,但网络原创文学的种类还不是很多。

  一类可被称之为思辨型网络文学。在网络里漫游的人思想都是活跃而先进的,不可能没有自己对待事物的独特的看法。在现实生活里,很多看法只能通过说来交流,而在网上,不管多偏激的看法都可以分享。从某种意义上讲,网络更像是一个供人们发泄的场所。

  另一类可称为灵魂剖析型网络文学,现在这类网络文学作品正大行其道。据统计,网上访问量最大的站点是***网站,似乎说明了人性中的一个不能正视的侧面。如同当年卢梭的《忏悔录》激起波澜,窥视他人的内心始终是绝大多数人潜意识的愿望。很多人“勇敢地”发现并在网上公开自己的“罪恶”,无情揭露自己灵魂深处的肮脏,揭露自己所做过的坏事、给别人带来的痛苦,揭露自己意识中所设想着的不光彩的勾当……然而,这种“忏悔”并非真正的忏悔,而是一种宣泄,是压抑的性意识的宣泄。

  一些真正喜欢文学的网民也尝试利用网络来实现自己的理想,于是真正具有文学意识的作品渐露头角。虽然数量还不多,却长篇小说、散文、鬼异故事等等多样多彩,其中不乏水平颇高之作,也涌现了一批网上的文学名人。可以看出,网络对于文学的真正的进步意义就在于此,它为文学与读者搭起了一个新的更直接的桥梁。

网络文学的载体

  网络文学的载体当然是网络,而基于网络的特性,这一载体充分体现着它的多样性。

  最初的网络文学,也就是那些照搬到网上的文学作品,都是放在网上供人“翻阅”的,让读者知道自己的网站有书、有好书是很关键的事。这种读书方式是传统的单向获取,最著名的网上中文图书馆想必就是位于加拿大的“太阳升”。(如此优秀的中文图书网站在国外,这是不是很有讽刺意味?)

  原创的网络文学作品始见于一些BBS(公告板),随后是新闻组、虚拟社区,并逐渐有了文学网站,“榕树下”、“清韵书院”已经是一些爱好文学的网民的聚居地了。随着网络空间的开放,不少有志于此的网民纷纷建起了自己的网站,并积极地宣传推广,欢迎网友访问、留言以便交流。至此,网络文学已经完全是互动的了,并因为这种互动而赋予了文学新的内涵。

  网络杂志是又一个新兴的文学载体。开始的时候不过是广告邮件,就是被人们称为“垃圾邮件”的东西,有识者把文学作品加入这些邮件中,使它们具有了可读性,开始让人们由拒绝转变为接纳。渐渐地,邮件中的文学作品占据了主流,广告退而成为附属品,邮件转变成为杂志。相对现实中日渐凋零的文学杂志来说,网络文学杂志正是蒸蒸日上,其动力在于读者的参与与杂志的容纳性。

网络走进文学

  网络已是每个人身边的事了,甚至是很多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自然而然地,网络也就成了文学创作的一个新的源泉。

  越来越多的人关注网络,包括作家,有关网络的文学作品也就应运而生了。最初当然是出现在网上,网民把自己在网上与人交流的情感、与网络之间的情感化作文学作品,随后是现实中的文学作品、影视文学作品不断诞生。

  网络为文学提供了更广阔的天地,也为文学提供了全新的素材。日趋衰落的文学在网络上萌获新生。

  网络文学因为摆脱了枷锁而得以迅速发展,也正因为没有约束而缺乏质量的保证。没有质量的文学难以形成力量,但毕竟文学在这里有了希望。

(1999.12.7)

四、诗歌的潮起潮落

  之所以把诗歌单列一个主题,是因为它的发展并不完全是和主流文学并行的,至少近十多年来是这样,尽管在大趋势上基本一致。

诗歌的复兴

  八十年代,沉寂了许久的诗歌又萌发了。在此之前,除了“四.五”中的呐喊,诗歌不如说是口号。但诗歌并没有死,而是在沉寂中孕育,等待破土。

  当人们觉得需要有诗的时候,诗已遍地了。仿佛一下子涌现的诗人中,有急于抒发的青年,也不乏饱受洗练的过来人。而从容善举者,至今还记得羊童、顾工,却实在记不起他们的诗作了,因为他们的后来者开创了一个全新的时代。

朦胧新时代

  有人把八十年代后的新诗统统归于朦胧诗,而创造并统治这一时代的是三个青年——北岛、顾城和舒婷。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北岛的诗是无与伦比的犀利,他锋锐的诗句仿佛洞穿了整个世界。每次读北岛的诗都是一次灵魂的洗涤,因为完全没有机会去思索,就像在听雷声一样,各种各样的雷声。这种犀利是和他同时代的以及后来的人所没有的,将来会不会有?现在还不能有所指望。

  顾城的诗则是真正意义上的朦胧。最初读顾城,感觉是一些软弱,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顾城的诗在人们心中丝毫不会淡化。读顾城,感觉他象是个初生的婴儿,吃力地扬着头爬来爬去,看到什么就记下什么,而一切都是那么地美。不用列举他作品的名字与内容,因为人们根本不会忘记。

  而舒婷,我始终认为她是被拉来与北岛、顾城凑数的。尽管她《致橡树》中的两句点睛至今仍留在人们记忆里,但除此外甚少佳句。凡是在1980年以前接受完小学教育的人都有根深蒂固的爱国主义情结,她的“祖国”之作并不比当年小学生所抒发的情感更真挚,却和其他作品一起不知不觉中流露出一种对母亲的依赖。

  顺便提起那时候的赞美诗,从校园到诗坛到处都是,却罕见其中有真情实感。严格意义上讲,那些赞美诗根本不是诗,而不过是一些华丽辞藻的堆砌,抹平其空洞间隙的是一些感叹词(用的最多的是“啊”),后来除了感叹词什么也没有了。

  紧随这三人之后的是江河、杨炼。读他们的诗是无法喘息的,可能很多行实际上只是完整的一句,而且每一行都是十几个字以上。这样的风格充分体现着苦闷与彷徨,体现着不知出路何在的迷茫。

没有成长的新生代

  又一批诗人出世了,为了有别于前面的先行者,摆脱已成名者的“统治”,以形成新的一浪,他们喜欢人们称自己为新生代。

  新生代的诞生是充满希望的,整个诗坛都对他们寄予深厚的希望,希望他们给诗坛带来活力与清新。他们让诗歌更贴近了普通人,贴近普通人的情感和生活,启发普通人摆脱现实的幻想。

  清新有余而缺乏力度,终究没能造就出新生代的执牛耳者,而北岛、顾城实在太眩目了,新生代迅速繁荣而趋向泛滥,终于被自身的空虚所异化。

诗歌的沉寂

  喜欢诗的人恐怕永远忘不了年轻的海子的死,以及他死时放在口袋里的那张纸条儿上的遗言。

  似乎北岛很久没写什么了,顾城也去了国外,舒婷说写不出东西来,每一个诗人都不知所措。写不出来是因为写不出让自己满意的作品,作为诗人,没有人愿意让自己的作品永远停留在一个水平,更没有人愿意让人看到自己的作品每况愈下。写不出来只好不写,诗歌的浪潮似乎就要平息了。

台湾诗歌的流行

  台湾的诗有一股特别的清秀,首先传来的必是佳作,所以人们看到余光中、看到周梦蝶。他们的诗冷静中见人生,不嗔不怒,完全是另一种境界。

  而到了八十年代末,席慕容仿佛一夜之间征服了少男少女的心,如同当时流行的言情小说一般流行起来。《无悔的青春》是每一个年轻人都能领悟的,在他们眼里,这些诗是深邃而又真挚的。那时年轻人有两件大事——背英语、背席慕容。

  到了此时,诗歌已经不再有什么思索了,从创作者到读者都很年轻,诗歌的内容也除了年轻而狭隘的爱情没有其他内容。

顾城之死

  顾城死了,在异域的海岛。任何一颗巨星的陨落都不只是他个人的事。顾城的死明喻了这样一个事实——他们所开创的、代表的诗坛新一代消亡了,诗歌从此又将休眠。

  再看到北岛的诗是在数年后,在网上,他写给自己的孩子,象是看陌生人的习作。舒婷只字没再写。间或有星星点点的某某诗人的消息,已是炎夏地面上的水迹。

汪国真现象

  很多人到现在也不明白,究竟为什么汪国真的诗会有那么大的市场。

  汪国真可以说是席慕容的延伸,他发挥着席慕容诗中的年轻,而彻底去掉了理性的思索。那时正是诗坛青黄不接,所有文学作品都在年轻化、非理性化,汪国真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一位朋友在给我的信中说:汪国真的诗就象是一堆急于上市的水果,真是再贴切不过了!上市过早必然提前腐烂,现在问问那时候的年轻人,汪国真只是一个诗人的名字。

  有人知道贾平凹的诗吗?《一个老女人的故事》是一首长诗,写得非常美。我实在不知道应该把它归于哪一类,但它是真正的诗,很少见了。

  几年了,没有听说诗坛有什么诗事了。

(1999.12.10)

附:

悼顾城

—无心—

夜醉了

直到太阳该升起时还没醒来

那在黑夜里诞生的一心

要寻找光明的眼睛

睡了 永远地

在天堂

狂笑的缪斯们哪

去享用这生命的祭吧

我不知道他是第多少个灵魂

在对于你的追求中熄灭

又是第多少个梦的制造者

提早地把自己融入永恒的梦境

天亮了

夜还在沉醉

睡吧

还醒来作什么呢

(1993.10.25)

五、不是结论的总论

  文坛永远不会消失——只要文明还存在。什么时候作个总结都是不适合的。然而,世纪末了,世纪末的文学却已是一片空白。

什么使文学没落

  究竟是什么让今天的文坛这么荒芜?是影视文学的冲击太强吗?是网络文学的冲击太有力量?抑或今后的社会文明不再需要更多的文学?

  不论是影视和网络,既然容纳了文学就说明其对于文学的需要,既然能因之创造文学就说明它们也是文学的基础。或许它们与文学在某些程度上有领地之争,但绝不会因之而消灭文学。

  而文明,其本身就是文学,不管承认与否。我们谈论文明的开始就是“有史以来”,而不论哪一部史对我们来说都是一部古典文学作品,整个历史就是文学史,文学史就是人类文明的历史,古对于今如此,今对于今后依然如此。

  真正使文学无力的,用两个字就可以来概括,这两个字也是一部文学作品的名字:浮躁。

文人的浮躁

  越是接近现代,文学作品的出版越容易,文人成名也就越快。

  过去所谓文学家者,可能穷其一生只有一部作品,甚而不能竟笔而成憾事。几十年、十几年一著者大有人在,其作品中所注的心血毋庸赘言。

  八十年代中的文学作品也是经过多少年的沉默之后爆发出来的,因为沉默得太久所以震撼强烈。而随之的文人却基本上都在追求高产,一年一著甚至一年几著,几年一著者已经是凤毛麟角。要保证这么高产的文学作品不失水准,似乎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写一样的东西!不可能再有第二种可能,因为我们的社会里不可能允许这些作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全转变人生环境,他们会有足够的时间来积攒新鲜的素材与思索吗?

  放弃写作而投身影视更是捷径,不用写一字就可以把自己的构思变成作品,让文学的创作快得不能再快。

读者的浮躁

  从八十年代末开始,人们的生活在不知不觉中加快了节奏,想一想十几年前,晚上九点中我们都在干什么?***呢?

  还记得某个冬天的子夜,和朋友在酒吧(当时酒吧还为数可数)闲聊后回家的路上,一个人骑着车,大街上没有别人,灯也很少,远远地就驰来一辆吉普,下来几个戴红箍儿的人,拿着手电一通照,查身份证,还翻翻挂在自行车把上的袋子里的瓜籽。那时我完全能理解,因为作为正常人我应该是在作梦。

  生活节奏快了是因为用脑的时间多了,休息时间少了人们就更愿意让大脑多休息。过去人们把阅读当消遣,现在爱读书的人不能不让眼睛休息好以应付明天的工作。

  紧张的生活造就了快餐,也造就了快餐式的文学。篇幅越短、情结越简单、节奏越鲜明、情感越夸张就越受欢迎。如果能有一部长篇作品让大家认真读完一遍,就可以说是杰作了,那些内幕、隐私除外。

  电视又给人们欣赏文字以外的文学作品提供了一个不用费神看字的办法,难怪有人声称没有读过某某的书但了解某某的作品,而比较过二者区别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纸贵与文学的高尚

  我们把对文学的尊重完全体现在抬高书价上了。从何时起有了这样一种说法:看得懂书的人买不起书,看不懂书的人藏书。这与那些高档补品有什么区别?

  数年前偶然在新华书店发现一部旧版平装的《四书五经》居然只卖十五元一套,当时的欣喜难以言喻,好不容易凑齐了一套,虽然有点残破还是毫不犹豫地买下来。

  现在的文学作品,动辄十几、几十元一本,颇有与国际接轨之势,包装也日臻完美,唯独缺少文学作品最应有的内容。这样的东西除了摆在书架上充数以外,实在没有什么别的意义。我在想,是不是将来会有一个新兴的行业,专做书籍豪华封套,书名可以是真的也可以根本不存在,以供人们摆放,价格与书相比又远远低廉,反正藏书是没什么人翻动的。

  如今凡是贵的东西一定称之为“高尚”,书也因贵而跻身“高尚”之列,而在昂贵的价格下文坛却越来越不景气,不能不让人想到没落贵族。

文人之冷落

  作为文人,终究要以文名,自己的作品没有人看是作家最痛苦的事。在今天的社会,作家已不要求人们赞美自己的作品,即使被很多人骂也是极其光彩的事,因为骂必定要读,读必定要买,只要有人买他的作品就算是被社会认知了。

  过去常说“文人相轻”,现在文人之间打嘴架的事也频频不断。以前还是同一路数、比重相当的人为理念而争执,现在则是谁名气大谁倒霉。先说死人,死人不会还口更不会辩解,然后再说活人。语气越来越直截了当,从文学意义上讲绝对可以说是谩骂。而这些谩骂的特色就是没有特色,凡骂人的人所骂的和被骂的人所被骂的从内容到方式略同,不论骂者与被骂者是谁。

  这样骂人有好处,多少总会有想法一致的人,他们会来帮腔,而更多的人一定是站在对立面,奋而为抱不平反唇相讥,于是轻易成为舆论焦点。没有作品居然也能成为文坛焦点,大手笔也。

  最近都在谈论王朔贬金庸,完全不同路的人怎么会开战呢?还是王朔自己的一句话道破天机——作为作家,他需要人们关注。

  人们关注文学是因为文学能给人们某些文学以外得不到的东西。如果文学里面没有这样的东西,也就不用再企望人们的关注了。这种东西是什么,读者不知道的话会到文学作品中去找,作家不知道的话就只能被淘汰。

  被淘汰的淘汰了,新生力量还没来,现在无疑是文学进化史上的一个拐点。马上就是新的世纪,新世纪的文学又是什么状况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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