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周易研究会
[第三节 《复仇的火焰》]
第三节 《复仇的火焰》

  如果说《哈萨克牧人夜送“千里驹”》还保留着较多的抒情诗特点,那么《复仇的火焰》则不仅是一部真正的叙事诗,而且别开生面、独树一帜,在建国后诗歌发展史上以其史诗般的规模占着重要的地位。

  闻捷说他的创作意图是:“通过这首长诗,记载下解放初期聚居在巴里坤草原的哈萨克人从怀疑、反对到拥护共产党的历史过程,记载下帝国主义者和民族反动派的幻梦和末路。”①全诗分三部。从已完整出版的前两部看,作者的创作意图基本实现。长诗描写的是解放初(一九四九年——一九五○年)发生在新疆巴里坤草原上一场叛乱和平叛的斗争风暴。当时党的民族政策还来不及在广袤的草原上宣传和普及,哈萨克族的头人利用民族隔阂继续控制与压榨着贫苦的牧民;帝国主义者不甘心在中国的失败,他们勾结和策动民族反动派打着“保教保命”的旗号,裹胁一大批还持有民族偏见的牧民,在草原上燃起了叛乱的战火;党所领导的人民军队和民族的先进分子,坚定地贯彻正确的民族政策,哈萨克族人民纷纷觉醒,终于胜利地平定了罪恶的叛乱。作者围绕着这场异常复杂、惊心动魄的斗争,在广阔的背景上,以富有时代感的重彩浓墨刻划了一系列真实生动的人物形象,深刻地反映了新疆哈萨克民族特有的历史命运、精神状态和生活风貌。

  年轻的哈萨克牧民巴哈尔,是长诗着力刻划和描绘的主要人物。诗人把他放在复杂的阶级斗争和人物关系中,写出了他的带有悲剧性的遭遇、命运和曲折坎坷的生活道路,他复杂而又鲜明的个性。作者反映解放初期草原人民思想和政治态度之变化的意图,主要就是通过对巴哈尔这个典型形象的塑造表现出来的。巴哈尔是穷苦牧民的儿子,父母在风雪严冬中饿死以后,他和妹妹叶尔纳便由父母的好友布鲁巴抚养***。他长成为一个善良纯洁、勤劳勇敢、豪爽剽悍的青年。他相貌英俊:“两道浓眉有如盛夏的乌云,乌云的下面亮着闪电”;他善骑、善射、善歌:“他那神奇的枪法百发百中,嘹亮的歌喉震荡山川。”他是草原上引人注目的一只“年轻的鹰”。在黑暗的草原上,“一面是豪华和无比的野蛮,一面却是贫穷、眼泪和饥寒”,“但是牧人们顺从胡大①的意旨,忍受着难以忍受的苦难。”巴哈尔和其他穷苦牧人一样,做着头人的奴隶。他和美丽善良的姑娘苏丽亚的爱情关系,与他在席卷草原的斗争风暴中的复杂心理和曲折道路,密切地扭结在一起;诗人正是抓住纽结,把个人的命运和民族、阶级、国家的命运有机地结合予以生动的描绘。苏丽亚是头人阿尔布满金的养女,她的生身父母都是穷苦牧人,母亲还在怀孕着她的时候,就被头人霸占,一生下她母亲就被头人杀死;但她一直不了解自己的身世,误把仇人当恩人,称头人为父亲。“父亲”阿尔布满金企图用她的出嫁换回大批的牛羊,反对她和穷人巴哈尔结合;当她知道了自己的悲惨身世以后,更加坚定执着地爱着这只草原的雄鹰了。巴哈尔和苏丽亚的爱是热烈而真挚的:

   每天太阳升起的时候,

   巴哈尔就会借歌声倾吐爱情,

   他用的不是那宽亮的嗓子,

   而是自己燃烧的生命。

   每天太阳升起的时候,

   苏丽亚就会坐在帐篷里谛听,

   她用的不是那锐敏的两耳,

   而是自己激荡的心灵。

  就在这时,美国驻乌鲁木齐领事麦克南勾结哈萨克反动首领忽斯满,利用民族情绪和宗教迷信,策划了罪恶叛乱。在这场叛乱和平叛的斗争中,巴哈尔和苏丽亚的爱情和婚姻经历了曲折复杂的道路,巴哈尔度过了一段充满迷惑、悔恨、矛盾和痛苦的悲剧性人生旅程。他和苏丽亚私通被头人发现,正要受到残酷的处罚时,宗教头目阿勒尔毛拉为了在动荡不安的草原上笼络哈萨克人,说服头人宽大了这对情人,允诺了他们的爱情。心地单纯的巴哈尔被蒙蔽了,矫健的雄鹰落入了圈套。他对头人感恩戴德,宣布“为了我们的首领和部落,我愿献出自己的生命!”这个英勇剽悍的哈萨克青年,一旦被迷雾蒙蔽了双眼,被流沙迷住了心窍,便不辨路途,不识善恶。他为了还清娶苏丽亚的十对牛马聘金,感恩地拚命地为头人干活;他把少年好友、今天进驻部落的工作组员、解放军战士沙尔拜视为寇仇,甚至拔刀相见;他不听情人的忠告,卷入了头人拉起的叛军。他的全部悲剧性在于:当他真心实意地说着“我是为拯救哈萨克去作战,肩负保教保命的重任”时,实际上已踏上了背叛民族解放事业的反动道路:当他相信只要在这场战争中“立下显赫的战功”,头人就会成全他和苏丽亚的婚姻而为头人拚死卖命时,他不仅不知道头人时时想拆散他们,而且更不懂得他的行动正是在向他和苏丽亚纯洁的爱情上撒着肮脏的灰尘——当他吻别情人要奔赴那罪恶的战争时,苏丽亚的神色是那么淡漠,嘴唇是那么冰冷,而巴哈尔对这一切并没有理解,尽管他是那么热恋着自己的情人。

  诗人塑造巴哈尔这一形象时,十分注意展示他性格的二重性及其发展变化。即使他死心蹋地为头人效忠时,也仍未尽失其原有的朴实忠厚品德。部落头人阿尔布满金响应忽斯满的号召准备举行叛乱,命令巴哈尔杀死解放军工作组的沙尔拜。然而巴哈尔却念少年时代的友谊放走了自己的朋友,并叫他永远忠实与妹妹叶尔纳的爱情,叫他们“走到那天涯海角去建立家庭”。解放军排长高志明侦察被捕,巴哈尔见他在敌人面前大义凛然的英雄气概,十分感动和敬佩,又想起过去那难忘的友谊,决心保守秘密,不暴露高志明的身份。他目睹叛军的野蛮残暴,开始对所谓“保教保命”的口号产生怀疑,在极度迷惘和痛苦之中,他想念自己的再生父亲布鲁巴老人,想念跟着革命者走了的妹妹,想念童年的好友、如今的解放军战士沙尔拜,想念情人苏丽亚,想念家乡部落一切亲友和邻人,大声呼唤着:“请你们相信我这颗悔恨的心吧!拯救一个痛苦的灵魂……”祈求着:“帮助我冲出这黑暗重重的山谷,跳出这阴风惨惨的陷阱……”当叛乱失败,忽斯满派巴哈尔护送美国领事麦克南逃出草原时,长诗细腻而深刻地揭示了这个哈萨克青年最后与危险的道路决裂时的内心斗争的全部过程,突出展现了他对祖国、对故乡、对亲人的爱这一推动他终于跳出魔窟的伟大力量。

   天鹅思念湛蓝的湖水,

   骏马留恋着碧绿的草坪,

   哈萨克牧人的儿子巴哈尔啊!

   难道你忍心背离巴里坤?

  在人生道路的十字路口上,巴哈尔“仿佛睁开自己心上的眼睛,凝视故乡美丽的风景”,那连绵的天山,辽阔的草原,喧闹的部落,温暖的帐篷,引起他多少幸福甜蜜的回忆,激起他多少爱国的热情,于是,“每当他的马向南迈进一步,心头的痛苦便增加一分”。他的心里说:“一个背弃祖国的牧人,如同一只失去树林的夜莺,失去树林的夜莺会憔悴而死,背弃祖国只能忍辱偷生。”他毅然丢弃了那个美国佬,勒转马头,向着家乡和亲人飞奔而来……而这个迷途知返的英勇骑手最后怎样与亲人团聚以及哈萨克英雄儿女怎样在苏干湖滨创造自己民族的新生活和新文化,则是在十年动乱中佚失了原稿因而可能永远无法完整出版的长诗第三部的内容了。

  长诗写了近三十个人物,其中一些着墨较多的人物大都有鲜明的性格和丰富的内涵。如哈萨克民族智慧的化身布鲁巴、善良的法伊扎大婶、牧民中年轻一代叶尔纳与萨尔琳,头人阿尔布满金、叛乱头领乌斯满、哈萨克干部沙尔拜、帝国主义分子马克南的情妇尤丽等。

  长诗《复仇的火焰》构思开阔宏伟,结构讲求章法,故事情节引人入胜,艺术感染力是较强的。从构思上说,长诗描写的重点是放在巴里坤草原苏干湖滨迺曼部落哈萨克牧人的生活和斗争上,但是诗人是将其放在一个广阔的历史背景上加以描绘的。这里有帝国主义和中国人民的斗争,有国共两党的斗争;有解放军胜利进军的铁流,有草原上的阶级关系和生活风习;有反动派内部的纠缠和厮咬,有人民内部的矛盾和斗争;有友谊和爱情的花朵,有仇恨和阴谋的毒雾;有刀光剑影的血战,有灵魂深处的搏斗……这一切在我们面前展开了一幅宏伟的画卷。从结构上说,全诗布局合理,张弛有致,“有时象金鼓齐鸣,有时象繁弦急管”①,错综而又清晰地把我军态势、敌人阴谋、爱情故事三条线索编织起来,形成一部多重奏多声部的交响乐曲。尤其是“诗中诗”的巧妙穿插,可谓作者的得意之笔,它们对塑造人物形象或提供背景环境气氛或推动情节发展都起着重要作用。如第一部第一章,牧人们焦急地等待冒着大风雪出猎未归的亲人,这时插入叙述哈萨克人心爱的乐器“东不拉”的来历,歌唱美好爱情的《东不拉之歌》;第二部第四章,我军奇袭雪峰战前待命之时,穿插了表现我军指挥员任锐战斗经历的《勇士舞》……这些“诗中诗”的穿插,艺术上不可或缺,结构上恰到好处。从情节上说,诗人既不离开主题和人物去编造离奇的故事,又十分重视情节的生动曲折性。如类乎《三国演义》中“三顾茅庐”的“三访布鲁巴”,一波三折地对布鲁巴的形象作了层层烘托,场面和诗句虽然呈回复往还之状,但并不给人以重复之感,相反,这段情节诗意盎然,引人入胜。

  象诗人的抒情诗一样,《复仇的火焰》也十分注意风景画和风俗画的描绘,而且更加具体、鲜明和完整。例如《序诗》中一段草原黄昏的描绘:

   浑圆的落日沉入大漠,

   千万道金光辐射湛蓝的天穹。

   浮游的云朵凭借它的光辉,

   千奇百怪地变幻无穷。

   平静的湖水光润如镜,

   映照出满天五颜六色的流云,

   湖滨的芦苇轻扬白色花絮,

   追逐向南飞去的雁群。

   暮霭从地面冉冉升起,

   渐渐遮蔽当金山雄伟的腰身,

   而在那高空翻卷的云海里,

   飘浮一溜积雪的山峰……

  这幅由落日、大漠、湖水、芦苇、雁群、暮霭、云海、雪峰等组成的风景画,地方色彩十分鲜明、突出。长诗中描绘的一帧帧巴里坤草原上的风俗画更显示了诗人对哈萨克族人民的生活、历史、文化、习俗、心理的深切了解。如草原盛会的摔跤、套马、刁羊、弹唱,哈萨克的婚礼仪式及其“劝嫁歌”、“告别歌”、“挑面纱歌”、“婚礼对唱”等。诗人还善于采撷哈萨克族人民的风谣,并将其巧妙地编织于长诗之中,如《东不拉之歌》、《鹿之歌》,这些风俗画和风景画,不仅对人物塑造、情节展开、心理表现、气氛烘托起着重要的作用,而且赋予全诗浓郁的民族特点与草原气息,使它获得了特有的艺术魅力。

  《复仇的火焰》尚有一些不足之处:人民解放军干部任锐、高志明的形象有些概念化,对帝国主义分子马克南的描写也存在着脸谱化倾向;一些抒情场面诗句优美,孤立地看都是上乘之作,但整体地看则显得冗长,情节进展稍嫌迟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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